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米勒那样奇怪,这是迪尔科内尔的村民们一致的看法。
黑色的虹膜和头发在爱琳之中实属罕见,扁平的鼻梁在满是鹰钩鼻的世界里也格格不入;还有他那副瘦瘦弱弱的体格,和身材普遍高大的图德南比起来就像是地精遇到棕熊一样。同样是迪尔科内尔自制的衣服,穿在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升在半空中的迎风招展的旗帜一样,飘荡荡的。
虽然他的样子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看,但是与众不同的外表使得村民们一度侧目。
但是迪尔科内尔这座偏僻的北陲小村落最后还是竭力地张开并不宽敞的胸怀拥抱了这个异样的少年。
是的,米勒至今已经和他们在迪尔科内尔共同生活了整整半年了。
半年前的一个季夏夜,当看管风力水车的爱丽莎给她的姐姐拉莎送饭——那个年轻的魔法课老师总是待在学校里,吃喝全由妹妹一手负责。在经过阿里亚溪旁的水库时候,无意中在油灯的灯光下发现一名少年仰面朝天地漂浮在水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被这个情景吓坏的这个十岁小女孩赶紧找来姐姐,姐姐又找来村长,最后惊醒半村人——大家披着睡衣打着油灯赶到水库,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水里捞起。
被捞起的少年裹在一件亚麻长袍里,双眼紧闭,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粘成一片,相对于体格高大的图德南而言孱弱的身躯;他的呼吸很微弱,胸口的位置渗出猩红色的血迹,治疗所的医师迪莉斯把它掀开以后发现是一道长长的伤口。于是她赶紧让人把他运到治疗所。
经过一昼夜的奋斗,迪莉斯总算保住了他的性命。但这位少年整整睡了一个月才睁眼,却又似乎失去了和自身有关的全部记忆。
这是迪莉斯第一次见到这种症状,她以发现者自居,得意洋洋地命其名为“无尾蜥之诅”。
对她来说病人的死活是一回事,医学上的新发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蜥蜴越过死亡线活了下来,却牺牲了自己的尾巴。
身世,家人,过去……所有这类的记忆全部都记不起来了,在这个方面唯一想得起的是“米勒”这个似是而非的名字,不知是姓是名。后来他开始寄住在迪尔科内尔的学校里,直到今天。
米勒被真正觉得奇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你指着迪尔科内尔的某个人说他哪里奇怪,全村的人都会站出来替他辩护。因为村子里的人都是在这里一起长大的,都清楚地了解彼此;而一切的奇怪,在经过解释之后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一起长大的伙伴自然不会觉得对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们要么是相互陪伴,一起经历了这个变得“奇怪”的过程,要么是早已在共同生活之中习惯了这种“奇怪”。
但米勒的“奇怪”不同,这个连年龄都只能依靠外貌来判断个大概的少年,醒来以后发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更不要说那些把他救起来的好心人了。
没有理由的行动,就像没有依据的魔法定理,就像没有遗迹的历史一样,难以理解。
他被认为奇怪,正是因为他连自己都不了解,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连自己都不能解释原因。
和人交流总会招来疑惑的眼光,在人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惹来不解。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宁愿跑去同龄的迪安放羊的地方,借着帮忙的借口,像今天这样,在蓝天白云青草地之间懒懒地枕着自己的手,呼呼大睡。
“喂,米勒……”此时迪安站在仰面大睡的米勒旁边,他晒得棕黑的皮肤和米勒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他是少有的不太会在意米勒的怪异之处的人之一。
“嗯?”米勒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不是说好来帮我的忙的么,怎么又是躺下就睡啊,现在才早上啊。喂。”
迪安见他的抱怨不起作用,就脱下他的帽子。帽子后面带有浣熊尾巴一样的装饰,他用它去搔米勒的鼻子。
“唔……唔……阿嚏!”米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着眼睛懒洋洋地坐起来,“干嘛啊……”
“说——好——的——帮——忙——呢?”迪安在他耳边大喊。
米勒被吓得捂住耳朵弹起来,然后又木木地重新倒在地上:“早啊……啊哈哈哈。”
“你这是第几次跑来睡觉了啊,说帮忙难道是骗我的么?”
“哈啊……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再说平常不都是不管我的嘛……”米勒伸伸懒腰,用手搔搔因为睡觉而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嘴里小声地嘟囔。
然后当他看到迪安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后,连忙改口:“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骗你。我是来帮你的,阿托恩神在上,我发誓!”。
“嗯,谢谢你。”迪安脸上的不善随即被抹掉,他转过身来,抱着自己的手臂感慨道,“还好还好,差一点,我就要相信连我的朋友都要用欺骗来背叛我了,这个世界果然不全是用利益维系的啊,我深信的友情还是存在的啊。这个世……”
“停停停停!我起来了。”米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打断了迪安,“你的鸡汤演讲等没人的时候再讲吧。”
“鸡汤……演讲……那是什么?”迪安放下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递给米勒,后者拿起就大口大口地嚼着。
“唔?什么什么鸡汤?咳咳咳咳,给我点水。”
迪安把系在身后的牛皮袋子递了给他:“又这样,每次说了我不懂的东西然后又假装不知道。就算书读得多也别来跟我炫耀啊,我的目标可是伟大的战士——又不会羡慕你读过书。”
米勒咕嘟咕嘟地喝完水,把水袋递回给迪安,无奈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也不知道啊。一顺口就说出来的名词,我又不知道什么意思,怎么解释嘛。”
“我就奇怪了,你那时候受伤的明明是胸口,怎么会失忆嘛。而且还得了这样的怪毛病。”迪安咂咂嘴,抽出插在腰上的牧羊节,“喏,下午交给你啦。”
“……”米勒装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要去干嘛?”
“下午雷纳德老师要开武术课,我要去旁听。接着。”迪安把牧羊节塞到米勒的手里,“拿好了。也快到夏天了,下午你可以帮着剪剪羊毛什么的,记得别丢了羊就是了。”
“都十几岁的人了还去听给小孩子上的课,你就不脸红么……”米勒拿着牧羊节站起身来,顺手挥了挥,“要不然我教你好了。”
“就你这个瘦瘦小小的样子还教我?”他鄙夷地看着他,捡起地上的木棍,摆出握剑的姿势,“你也就在学校里住了半年,会的还不一定比我多呢。”
“可你在学前班学一辈子也成不了战士啊。”米勒抱着手臂,面露难色地抢白。
“这可不一定!要不是我是孤儿,小的时候……”他以前方为假想敌,往前使劲挥砍,“我现在肯定是是敦巴伦一等一的士兵了……喝!哈!……什么弗魔族啊精灵啊都不是我的对手!”
迪安停下手里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呼吸,扭过头看着米勒:“还有,什么是‘学前班’?”
米勒一脸茫然地看着迪安。
“……当我没问过吧。”迪安把木根插回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脱下脑袋上的帽子,扣在米勒的头上,“那我走啦,记得别丢了羊。”
“你也不一定比我大好不好,别当我是村里的那群小鬼。”米勒把帽子扶正,“要做的大概就是你平常做的事就可以了对吧?”
“反正你也想不起自己多大,干脆当我弟弟呗。”迪安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差不多,别让它们乱跑就行了。还有记得小心狼,它们来了就喊狗过去或者来找我。”
“你这是把自己和狗类比了?”米勒笑着说,“我可不要当牧羊犬的弟弟。”
“嘁,全村都怕你这张嘴。”说着,迪安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喂,我可不帮你剪羊毛!”米勒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迪安背对着他招了招手,不久后从米勒的视野中消失了。
米勒见迪安的背影消失以后,就把牧羊节丢在一边,呈大字型躺倒在地上。他用手指夹着嘴唇,长长地吹了个口哨。
不多会,从刚刚迪安离开的方向,一只长着黄色长毛的狗吐着舌头跑到他身边,然后蹲坐在地上欢快地摇着尾巴。
“旺财,乖,乖。”米勒一边呆呆地望着天空,一边伸出手来熟练地抚摸着大黄狗的后背。
被称作旺财的牧羊犬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这只狗是村子里养的几只牧羊犬之一,不过原来并没有名字。“旺财”是米勒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给它起的名字。不过,他并没有在村人面前这么叫过它。
米勒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肉干,放在手心里。旺财很快就把它吃完了,末了还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米勒也没有笑着说“很痒”然后同狗嬉闹在一起。他只是一边呆呆地望着天空,一边把迪安的帽子扣在旺财的头上,再搔搔它的脖子:
“去吧,帮我看羊去。”
然后,旺财就顶着顶后面装饰有浣熊尾巴装饰的帽子,以这种看着很滑稽的样子汪汪地朝着不远处的羊群跑去。
而米勒,就这样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天空。
今天的阳光很好,没有寒冬的冷峻,也没有盛夏的炎热,温温柔柔地洒在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暖洋洋的。身下是新雨后的细嫩草坪,草尖把他的后背挠得直痒痒。远处羊群稀稀拉拉的咩咩和狗吐着舌头的汪汪不时环绕在他的耳边,黑色的眼睛把天空中安详的蓝和变幻的白一一纳入。
风轻轻拂过他的刘海,蓝色的甲虫从他的裤腿上悠悠飞走。
这个世界叫“爱琳”,他所在的这块陆地被称作“佑拉”,而他暂住的这个村子则是“迪尔科内尔”——这是邓肯告诉他的。
听上去很熟悉,但又很陌生。他清楚这个世界的一切:这个由魔法与剑的光辉照亮的世界,这个经过二次莫以图拉战争后才得以喘息的时代。他熟知这里的一切,似乎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得足以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刻印在脑海的最深处。
可他身上的特征,他的黑发,他的墨色眼瞳,他的一切,都在证明他原本不属于这里。
就连见多识广的村长大人,也弄不明白他的来历。最后大家都只能含含糊糊地称他为“离人”。
“离人”,即离弃了故土之人。
这样一根浮萍,在异乡找到了自己的痕迹。
……但是,与这股熟悉感相对应的,还有一种理所应当却又不可思议的陌生感。
也许这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对于一个异乡人来说,这种陌生感才是正常的,那股熟悉感反而才应该是异端。
可不应该的是,这两股感情却是共生共存的。
每当他和这个地方的契合度要达到一致的时候,从内心心底的深处总有一点什么像是绳索一样将他的手脚绑住,把他从这种将要达成一致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桶冷水浇在头上一样,让他全身发冷。
“这个地方不属于我”——就像是在这么呐喊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失去记忆的缘故吧,也许是因为他本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的缘故吧,也许……
也许,是因为我在害怕?
他朝着天空咧咧嘴,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想太多了吧。
但是,但是啊,这股像倒进水里的油一样的感觉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呢。难道会就这样伴随我一生么?
米勒开始觉得有些烦躁了,好像连天上的云都在嘲弄着他。
他已经失去了过去了,没想到现在连未来也披上了一层迷雾。
他颓然地把手背贴在眼前,张嘴呼地叹气。
渐渐地,他的意识迷失在睡梦中。
迪尔科内尔怎么看都是一座非常小的村子。
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绕着迪尔科内尔走一圈。
西北边倚着常年冰封的雪山,南边只有唯一一条在峡谷间的通路,东北方向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迪尔科内尔就是傍着从雪山流下来的阿里亚溪在一块山坡上建立起来的。村子里有一块不大的广场,堪堪将全村人集合在一起。广场旁边是一棵苍苍的古树,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伞,浓密的树荫足以遮蔽整个广场。平常邓肯就是站在这棵树下宣布有关迪尔科内尔的各种事项的。
以村子这块小小的广场为中心,往东北北是墓地和村长的家,西北方向是通往雪山和伊比的唯一一条通路,东南是潺潺流淌的阿里亚溪和风力水车,途经村子里唯一的旅馆。
往则西南可以看到大片的农田和学校。
学校说是学校,但也只是教村子里的小孩一些基本功而已,和正规学校比起来还差得远:两三间当作课室的房子,用篱笆围成的校场和插在地上的几排练习用木人,后院则干脆不扎篱笆,使其与教堂直接相连。这所小小的学校里,称得上比较特别的东西就只有拉莎在后院的中心种的魔法植物,不过那看上去也只是用几条颜色比较特别的藤蔓缠成的几人合围大小的植物景观而已。学校建成以后,村子里请从艾明马恰回来的拉莎负责魔法,请警卫队退役的雷纳德负责武术。目前两个人勉强支撑着这里。
学校的对面是被阳光照得粼粼闪光的水库,也就是当初爱丽莎发现米勒的地方。南边是嫩绿一片的麦田,风或轻或缓地从期间拂过。麦芒相互交错,发出飒飒的声音。
邓肯背着手从阡陌中穿过,来到学校门口。他举起手,在充当校门的木柱上敲了敲。
现在是雷纳德的武术课时间,孩子们整整齐齐地列队练习着,他们挥动武器时的稚嫩喝声随着初夏的风回荡在迪尔科内尔的每一处。
雷纳德邋邋遢遢的,穿着好几天没洗的无袖背心,健硕的手臂裸露在阳光中,深蓝色的头发盖住了左眼。他抱着手臂微闭着眼,手里拿着训练用的木剑,站在学生们的面前。
尽管学生们的喊声震天,可他还是听到了那声相比而言微不可闻的敲门声。他把木剑插在地上,大声叫道:
“自由练习——!”
说着,恭敬地朝邓肯走了过去。
“村长。”
“嗯。”邓肯负着手,罕见地板着脸,向着他点了点头,“拉莎现在在上课吗?”
“今天是武术课,她应该在教室里整理书籍。”雷纳德点点头,回答道。
“嗯。”他又点了点头,“那么,你和我过去一下吧,有件事我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说完,两人又边说着什么边走进了课室。
老师不在,学生们自然就开始骚动起来。
“真没劲……难得我有空来上课。”
迪安在队列的最后,拿着把木剑百无聊赖地挥舞着。
“喂,迪安。”站在迪安前面的小孩把木剑扔在地上坐下,抬起头朝他喊道。
“叫我迪安哥哥。”迪安撇撇嘴,“现在的小孩都那么没礼貌么。”
“才不要!我将来可是要变成超级厉害的战士,加入屈弗叔叔的警卫队。我才不要叫你这个放羊的哥哥哩。”
“放羊的……”迪安拿着木剑的手隐约爆出了青筋,“我才是未来的战士好不好!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家准备帮你爸爸收麦子吧!”
“你才是,一把年纪了还做什么白日梦,快回去放羊!”
两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怒目对视。
“啧,我才十六好不好。”迪安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所以说,喊我干嘛?”
“好无聊所以想点什么好玩的出来吧。”
“……就这样?”迪安手上的青筋再次突突地跳动着。
你无端端转过身来把我骂一顿还不够好玩?
“是啊,想到没有啊。”
“……”迪安死死攥住自己的拳头,拼命地深呼气,勉强扯出个笑容,“没、没有。”
“啧,真没用。”小孩抱着后脑勺说道。
“你……”迪安觉得自己半张脸都在抽搐。
“喂喂喂。”站在他们前面的小女孩打断了两人,他跑过去小声对着那个小孩说,“他们说要去偷听诶,来不来?”
“好啊好啊!”
说完,两个小鬼无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迪安,一溜烟地跑了。
不多会,校场上所有的孩子都跑去偷听了,剩下迪安一个人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然后,刚刚那个小男孩又跑了回来,拉扯着迪安。
“走啦,别傻呆着。”
于是迪安也被带到魔法教室外的窗台边。小鬼们踩着墙壁上的缝隙趴在窗台上,十几个小脑袋挤着他的头朝教室内部齐齐张望着。
“这算哪门子的‘偷’听啊。”迪安翻翻白眼,但还是朝课室内部看去。
课室目测可以容纳十几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两边墙壁上的两个摆满书书橱;还有摆放在课室中央的长桌,上面凌乱地摆满瓶瓶罐罐和被翻开的书。
迪安首先看到的是拉莎有着红色披肩长发和深蓝色校服打扮的背影,然后是站在她身旁的雷纳德和邓肯。
拉莎此时正双手叉着腰。
“……暂且不提学生们都还只是孩子,你看我这间魔法课室啊,真正有天赋学得了魔法的孩子有几个,能学得起的又有几个?我们本来就是小地方,就不应该开魔法课。”
魔法作为人类重要的文明基础,虽然既没有精灵魔法那么发达,也不复当初帕莱赫伦族时代的荣光,但它的存在的确对战争和人民日常生活中都起了不容忽视的作用。然而魔法相对于现在的人类而言并不是谁都能简单学会的术科。
这需要很好的头脑和天赋,有时还需要大量昂贵的魔法材料,所以一般只有少数的贵族和富人的孩子才有可能成为魔法师。
“可你不就是这里长大的嘛,不也一样成为了一名魔法师了么?”不解风情的雷纳德说。
“我?是啊,我是拿着魔杖从艾明马恰回来了,可我有变得伟大么,我有引导这个村子改变么?没有。”迪安看着拉莎的背影,她举起手好像用力地在脸上擦拭着什么,“我回来了,带回来的一堆把爱丽莎的手磨出厚厚老茧的无用知识。可她,我的妹妹,从六岁起就站在比她还高的磨坊前像个大人一样前后张罗着。而就算我现在回来了,我也依旧没能力让她放下这份工作……我不想再有孩子拥有我们这样的命运了。”
“我知道,我知道。”邓肯点着头说,“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指望过我们这个穷乡僻壤能出几个魔法师。”
邓肯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白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此时他脸上本就罕有的冰山也因为拉莎的话而渐渐地融化了,他叹了口气,说:
“这件事先放一边,下次我们再商量魔法课室的去留吧。我这次来的真正因由,你们是知道的吧?”
这不是正事啊?迪安看着拉莎,腹诽道:啧,女人啊……
拉莎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恢复冷静后用带点鼻音的声音说:“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抱歉。那么,村长你这次来是……因为伊比的事?”
邓肯点点头。
“那个地方不是有屈弗看着么。”雷纳德叉着手说。
“最近……可能不太安稳。”邓肯开始在课室里来回踱步,“你要知道,那里是个地下城,里面封印了数不清的弗魔族。”
“您的意思是?”雷纳德问。
“是封印,终有解开的一天。”拉莎看着雷纳德,淡淡地说。
”也就是……还有多久?”雷纳德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转向邓肯:“我们该怎么办。”
“应该是最近。找你们来,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我的想法呢……”邓肯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你们都算是这个村子里的精英,所以我才会把这个消息先告诉你们,但请你们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以免引起村民的恐慌。其次的话……我需要你们挑选几个你们认为及格的年轻人,和你们还有屈弗的小队一起,组成新的警卫队,然后进入伊比……”
这时,迪安身旁的一个小孩没站稳,哎哟一声掉在地上。
“谁!”雷纳德立刻朝窗台喊道。
小鬼们和迪安齐刷刷地把头缩回窗台下,然后孩子们飞快地跑回校场。紧接着是雷纳德的咆哮。
窗台下只剩迪安一个人讷讷地坐在地上,他握紧系在腰间的木棍。
地下城,警卫队……
米勒发现自己在梦中。
脑海里的陌生的知识告诉他,不论是谁都会做梦,梦只是人类对现实的深刻印象的反映而已。但是像现在这样,知道自己在梦中,而且还保有清晰的逻辑和意识,却是违背他所知道的“常识”的。
算了,我的记忆本来就不靠谱,他想。
他环顾四周,发现四周全是一片漆黑,没有被称作帕拉鲁的太阳,没有名为拉帝卡和阿维卡的双月,没有大地,天空,云彩,星星,草原,森林,溪流……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味道,甚至没有重力。
他漂浮在这团黑暗中,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但是,与此相对的,意识却无比清晰,没有那种在现实里浑浑噩噩的感觉。
也许,这样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我”所在的“现实”?
他想起一个故事。
在很远很远的某个地方,有个人啊,曾经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蝴蝶。他像蝴蝶一样生活着,翩翩地在花丛中起舞,勇敢地在森林间冒险,狼狈地在风雨间逃窜;他忘记了自己的本体,以蝴蝶的姿态迎来了新生,以蝴蝶的姿态过完了一生,以蝴蝶的姿态迎来了终老——然后他醒来了,在榻上静静地醒来。
他的眼角还留着梦中因悲伤而流的泪。
然后他怅然若失:究竟身为蝴蝶的我是梦境,还是身为人类的我才是虚幻?
拥有此身的我拥有实实在在的身体,确确实实的记忆,真真实实的感觉,所以身为人类的我是真实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他看着床上被沾湿的枕头。
可彼方身为蝴蝶的我也拥有实实在在的翅展,确确实实的回忆,真真实实的悲伤,所以身为蝴蝶的我不也应该是真实的,那个世界不也应该是真实的么?
那么……两个世界都是真实的?
但是这样的话,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我”又是什么?蝴蝶,还是人类?
……结局米勒不记得了。
他再一次感受到这个脑袋里的记忆就像是缺页的书一样不靠谱。
“但是啊……”米勒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尽管在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说不定这里才是“真实”,那个望着白云发呆的“我”才是梦……这样也是可能的吧?
“可是,这里是梦境。”从黑暗的深处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然后,墨一样黑的世界像是被碎石击碎的水面,开始不住地荡漾。
无边界的黑开始分出层次,浓墨一样的黑,夜一样的黑,漆黑,灰黑……
然后,在米勒的面前,第一次出现了黑以外的颜色。
一束光,将他和他的周围照亮了。
在同时,他也看清了,这个空间。
就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平台,上面竖起五根高大的大理石柱,上面雕刻着古朴的纹样。但是不论是平台也好石柱也好,都好像被风化过一样,变得破破烂烂的,碎片和石屑漂浮在四周。
而在这上面,有一个人。
不,说是人未免有些不够准确——毕竟,找遍整个爱琳,米勒说不出哪里有后背长有一对巨大的黑翼的人类。
那是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性,一身米白色露背长袍,袍子上原本的金色的华丽装饰已经暗淡失色。长袍是开襟的样式,可以看见她**着的双足。她被锁链束缚在在最中央的石柱上,修长曼妙的躯体被紧紧勒住,连黑色的翅膀上也缠满铁链。可她闭着眼,胸前握着的双手好似正在祈祷,在茫茫的光芒中这副安详的模样看上去既温柔又神圣,一点也没有被缚之人应有的痛苦和落魄。
但最让米勒在意的是她黑色的长发。
“这里的确是梦境。”她再次开口,声音轻缓而温柔,像春天刚融雪的溪水。
米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个平台的前面,他踏上这个平面,左右张望着。
“告诉我,你的名字。”她问他。
这时,米勒才发现,她说话时也是闭着眼的。
“名字啊……我不记得了。”不知怎的,他没有把“米勒”当作名字报上去,他摊摊手,反问道,“你呢,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选择性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的话的意思,你很明白不是么?”
“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米勒说。
“我的本体不在这里,因为这里只是梦境。你是知道的,这里并不是现实,只是梦境。当注意力被外物影响了,人类就不会想起自身的烦恼,只是最后终究还是会想起来,终究还是逃不掉这些枷锁。”
她的声音无比温柔,但是米勒听完了她的话却皱起眉头。
“我好像惹到你生气了呢,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她保持着祷告的姿势,以毫不变调的温柔声线继续说道,“这个是梦没错,不过这个并不是你的梦境,而是我创造了这个梦,将你的意识带到了这里。”
“……这些都不重要啦!”米勒觉得和她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虽然他也不知频道是什么意思,“我不管你是精灵,弗魔族,图德南或者是别的什么鬼东西,总之你找我干嘛?”
听到米勒的再次质问,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起了一点点变化,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曲成一个微笑。
这让原本怀疑眼前的女人是不是人偶的米勒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她张开双手,白皙纤长的手臂迎向米勒,就母亲在鼓励正在学走路的孩子一样。
她向米勒宣告:
“来自繁星彼方的离人,米莱西安。快了,快了,那个时候快要来临了。谨记你的誓言,到那时候,请你,拯救爱琳……”
语音落下的同时,四周的乱石和碎屑开始绕着米勒转动起来,渐渐将他包围住。
米勒被这一阵沙暴袭得睁不开眼,他用手挡住眼睛和口鼻。当他从指间的缝隙中窥见前方,发现被锁链捆绑着的女性距离他越来越远。
他连忙喊道:
“等等,你到底是谁?”
她已经重新握着双手,变回祈祷的姿势,而眼睛自此至终都未曾睁开过。她丝毫不为四周的异变所动,只是淡淡地开口回答道:
“我是……”
声音没有传过来。米勒才发现是他正在远离着平台,他看到她静静祈祷的身影越来越飘渺,越来越渺小,最后连同那道逐渐变细的光束,一同消失。四周飞旋的乱石碎屑也越来越少,最后全部融入了黑暗之中。
他放下手,环视四周,这里再度回归为无止境的黑暗。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渐渐在梦中陷入了沉睡。
洛洛可·迪·瓦伦蒂斯·法拉特骑着马,漫步在王国北陲的这片草原上。
被太阳晒得暖暖的风涤荡着她的身心,她不由得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好像今天一天的霉运也能一扫而空。
这位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在昨天迎来自己的生日和第一次成功离家出走一年纪念日的同时,也终于承认了自己已经迷路了的事实。
她从绑在马上的包裹里取出一份残旧的地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那时候干嘛要贪便宜呢。”
关于这个小便宜,得追溯到半个月前,在距离这里挺远的一座村落里,洛洛可向寄住的旅馆的老板道别的时候……
“老爷爷,这几天承蒙照顾。我该出发了。”洛洛可微笑着朝旅馆的老板告别。
“哦,小姑娘,要走了么?欢迎再来啊。”旅店的老板是个一头短发的老爷爷,白色的头发根根竖立。他也和蔼地摆摆手,笑着向眼前的少女道别。
“啊,对了,老爷爷,这附近有书店么?我想买份地图还有一些书。”临别时洛洛可突然这么问道。
“书店啊……”这位老爷爷皱起了眉头,“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小村子只是个小地方,那么久了客人也只有你一个而已……别说书店了,这里认识字的都没有几个呢。”
“这样啊……谢谢您。”少女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不过地图的话……”老爷爷话锋一转,“我老人家年轻时候倒是也走过不少地方,自己闲着没事做也画了几份地图……”
“真的么?”洛洛可转回身来,惊喜地看着他,“能不能给我……呃……”
老爷爷叉着手臂,假装东张西望。
“好吧……多少钱……”不愧是离家出走快一年的少女,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的,最新的地图一份只收您十个金币哦,保证精准。您就是闭着眼也能准确到达目的地!”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搓着手掌向她推销道。
十个金币足以让我在这个破旅馆住上一年了吧,洛洛可心想。
不过少女也没有因此夸张地大喊大叫,她好像已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只是有点不满地说:“十个啊……就算是宰路过的无知客人也不用这么狠吧……”
此时的旅馆老板身上的慈祥老爷爷气质已经消失一空。他捋着下巴的一小撮胡子,眯着一只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你要知道啊,这个世界,人总会遇到一些不愿意却不得不做的事啊!”
“……”洛洛可没有搭他的腔,默默地看着他。
“那么……一年前的作品,只收八个金币!”
“……”
“三年前的五个!”
“……”
“五年前的……”
“……你直接说最便宜的吧。”洛洛可开口打断了他。
“啧。”老板不满地撇撇嘴,“好久没来客人还以为是条大鱼……喏,十五年前制作的地图,只收五十个铜子,这可是最低价了啊。”
“旧得都可以当古董了啊……”少女解开自己的钱袋子,稀稀拉拉地倒出几枚金币,排出一枚递给老板,“成交……”
老板从柜台的最下方取出一个堆满灰尘的盒子,连同五个价值十铜子的新铜币递给洛洛可。他捋着胡子说:“那么,谢谢惠顾,一路顺风哦,小姑娘。”
老板的脸上又爬满了慈祥的笑容,朝她摆摆手。
然后,洛洛可就在这份第二次莫以图拉期间时候绘制的地图的指引下,来到了北方的这个一望无际的草原,最后连回到那个村子的路都找不到了。顺便一提,那份地图又残又旧,有些地方一片模糊,而作者更不可能是那个旅馆的老爷爷,因为上面做了当时的军队的标记。
“怕是偷偷在战场捡回来的吧……唉……接着该怎么办呢。”洛洛可趴在马背上懒懒地叹气,纤细的体型弯出一道纤巧的曲线。
目前她的处境是:没钱,迷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而且肚子也开始咕咕地抗议了。
汪汪汪——
“嗯?”
突然,她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
“哈。”她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里有人!”
洛洛可夹紧马肚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喝声:“喝呀!”
苍蓝的晴空下,马儿迈开四肢飞快地跑起来,脖子下的铃铛啷啷地响着。
“伊比,我来了……”少女嘴里说道。
米勒被一阵狗吠声吵醒了。
他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用手把黏在身上的草叶拨开。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却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记得梦里出现过一个词。
米莱西安……
这是什么?当他正准备深思之际,他听见在远处又传来狗吠声,是旺财。
“怎么了旺财?”
米勒懒洋洋地扭过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旺财。它黄色毛发已经被血染红,它努力地支撑身体,拼命地吠叫着;但它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它面前的,是狼,一大群的狼,干枯的毛发粘成一块块,龇着牙咧着嘴,唾液从发黄的牙齿间像线一样流下来的狼。
米勒连忙捡起牧羊节,朝着狼群跑去。
“哈!哈!哈!”他威吓似的大喊着,朝着狼群挥舞牧羊节,“走开,走开!”
狼群退了几步,但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狼的数目大概有十五只左右,数量太多了,而且我的手里也没有武器,附近也没有人,旺财也已经力不能支了……
怎么办,只能给它们一只两只羊了么?
米勒正思考着,却从身后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
“哇啊啊啊啊啊停、停下来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快躲开——”
米勒扭头往身后看,见到一匹马载着人,吐着舌头飞快的朝他冲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马和人就撞在一起,像雪球一样滚向狼群,狼群连忙散开,米勒和骑马的人摔在地上,而马则在更远的地方瘫倒。
“啧……”米勒捂着胸口从地上坐起来。
“唔啊……你怎么不躲开啊……”马的主人也从地上坐起来,捂着手臂,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超速行驶是你的错吧……”米勒反驳道。
“超速行驶是指责我的意思么……对于已经犯下的错误,让它变得更严重的人更应该怪罪吧?”少女转过身来,对着他说道。她那头被甩起水蓝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的光芒,就像明媚下的溪水。
“让现状变得更加严重的人是你吧!”
米勒捡起地上的牧羊节,捂着胸口站起来。
四周的狼群已经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了,它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凶恶,低吼着将他们团团围住。
“惨,它们以为我们刚才是在挑衅。这可已经不是给几只羊就能解决的状态了啊……”米勒皱起眉头。
少女也从地上站起来:“区区几只狼而已……魔法的话,咦,我的杖呢?”
她回过头,发现马躺倒在狼群包围圈外,两只狼正咬着马的脖子。
“啊啊啊啊!我的魔杖!我的马!我的行李!”少女双手抱头,发出失魂落魄的叫声。
“比起这些还是先担心下自己的安全吧?”米勒将手里的牧羊节往狼圈外扔去,“旺财,接着。”
红黄交替的牧羊犬一口衔住牧羊节。
“带着羊回到牧场去!”米勒喊道。
旺财向羊群跑去。
“该担心自己的人是你吧?那是你手上最后的武器吧!”少女背对着米勒说。
“那样的东西才不是武器。”米勒说,“你有两把匕首,借一把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有匕首。”
米勒指指她大腿两侧绑着的刀鞘。因为摔倒的缘故,蓝边的白色冒险服那长长的下摆往上翻卷起来了,露出桃红色的短裙和细嫩的大腿。
少女的脸红起来,连忙把衣摆放下去:“你你你你你你你!”
此时一只狼突然朝着慌慌张张的蓝发少女扑上去。
“这种事等待会再说吧!”
“什么叫‘这种事’!”
米勒蹲下身,从她绑在大腿两侧的刀鞘中拔出匕首,顺势站起身来贴着她的肩膀转身,在一瞬间将他们两人的位置互换。左手的匕首反握着,在惯性的作用下将它扎入跳在半空中的狼的体内。
“喝啊——”
米勒一边发出与看似孱弱的身材不符的喝叫,一边将狼甩到远处,匕首脱离狼体的同时溅出淋漓鲜血。
“喂,你把两把匕首都拿走了我怎么办啊!”少女看着眼前的狼群,背对着米勒叫道。
“魔法的话,魔杖也能用的吧?”
“你不知道没有魔杖的话连箭魔法都要时间去吟唱么?”
“啧,我来掩护你啦,快点,用火。”
“别命令我!”
嘴上虽然抱怨着,少女还是闭上眼睛,将双手平举在前方,全神贯注地吟唱起咒语来。
这时两只狼从米勒的两侧同时朝着他扑上去,随后是在他身后的三个方向的三只狼先后袭来。
米勒抬起手将匕首同时插入两只狼的脑袋里,借着惯性抽出匕首的同时双脚起跳,在空中翻滚一圈后稳稳地踩在已经扑至少女面前的狼的身上;随后他往背后把两把匕首向后一扔,匕首分别刺中另外两匹狼的前腿。
两匹狼没能保持平衡,跌倒在地上。
“Niceshoot!”他昂扬地露出笑脸。
剩下的四匹狼朝两人扑了上来。
“来了来了来了!”
感受身后越来越强大的魔力,米勒这么喊着赶紧跳离少女的身旁。
只见少女伸出来的双手前方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随后渐渐变白,最后凭空轰地燃烧起来。火焰开始在她的周身缠绕,带起阵阵风压。
米勒趁着余暇瞟了瞟,微微点了点头。
橙红色的火光让附近的空气也为之扭曲,也照亮了她飘荡于空中的水色长发。她缓缓张开双眼,面对近在眼前的狼群,面不改色:
“以阿托恩神之名,藉阿维卡之力。狂暴的野兽啊,寂静吧,安息吧,燃烧吧!”
火焰像蛇一样缠绕在双手,随后分为多股,拖着长长的火屑喷射而出。火弹在击中目标的同时炸裂,产生的冲击力将狼推入半空中,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伤口处还有火焰在嗞嗞地燃烧,发出烧焦的味道。
狼群除了那两只刚才喰食马的狼以外,全部都躺在地上伸着舌头像小狗一样呜咽着。
剩下的两只狼蜷在一起朝着两人龇牙,看上去已经斗志全无。
米勒从狼身上拔出两把匕首,往两边一甩,将刀刃上已经发黑的血液溅在地上,然后拧着笑容朝着它们用喉咙发出一声低吼:
“呜嗷!”
两只狼连忙呜呜地迈着腿跑远了。
他又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狼堆。估计是留了手,烧伤的只是皮毛,但是都被摔晕过去了。
“呼——”少女歇了一口气,擦擦脸上的汗,“所以说我最讨厌火魔法了,热死了……对了对了,我的行李,我的魔杖!”
她赶紧跑去马边检查损失。
马已经被咬断了喉咙,身上还有好几处被咬过的痕迹,骨头连着肉筋沾着血腥清晰可见。
“呃……马上的东西都还在,只是马的话已经……哈啊——”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最近我这么倒霉啊……”
她低头开始整理需要的东西,把必需品装进一个背囊里,同时嘴里说道:
“喂,那边那个,我叫洛洛可,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住在哪里啊,附近有没有村子,知不知道有个叫迪尔科内尔的村庄?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刚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
洛洛可转过头来,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剩两把擦得铮亮的匕首安静地躺在被烧得焦黑的草地上。
人呢……?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
太阳在地平线远方缓缓下沉,夕阳将她的蓝发染上一层茜色,夏天的晚风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倒霉啊——”
少女清澈响亮的悲鸣在傍晚空旷的草原回响着,不远处的两只狼听见以后忙不迭地跑开了。
在迪尔科内尔旁边的阿里亚溪附近,安顿好羊群的米勒扛着牧羊节,和打好绷带的旺财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突然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他用手揉揉鼻子,“……今天真是倒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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